导语:利比亚危机已进入第二个月。表面上看,它跟其他阿拉伯国家发生的事相似:饱受腐败、特权和贫富不均的民众,团结起来要推翻独裁政权。但利比亚的情势其实复杂得多.不仅因为它招来了联合国授权的介入、也不仅因为它的抗议持续了更长时间。利比亚所处的,与其说是一场革命,不如说是一场内战 利比亚面积比埃及还大,人口却不及埃及10%(约只有7百万人),其中最大的部落Warfalla就有1百万人。 作为部落国家,民众对部落的向心力是维系利比亚最主要的力量 在利比亚发生的一切总让人联想起伊拉克。两国地势相似、也被独裁者把持多年,更重要的是,它们都是“部落国家”。历史上,无论是土耳其还是被意大利占领时,部落领袖在利比亚的影响都非常大,部落联盟是本土事务的仲裁者。 众所周知,上校卡扎菲是通过1969年一次政变推翻王室上台的,但即使像他这样的“急先锋”,也没能完全消灭部落在利比亚的影响力。由于其后建立的卡扎菲政权实际上很不成形,部落领袖至今依然占据着利比亚政府的主要职位,因此卡扎菲40多年的“强人统治”,实际上是要依靠利比亚人对部落的向心力来维系的。 卡扎菲出身小部落,依靠党同伐异维持41年“强人统治” 在利比亚,支持卡扎菲的活动总这样一个口号,“真主阿拉、奥马尔和利比亚!”(Allah, Moammar and Libya)。奥马尔是卡扎菲的名字,他自觉地排在真主之后,却让自己排在了利比亚之前。他凭什么这么做?卡扎菲不仅出身小部落卡达法、其祖上甚至不是本地人(来自也门),在宗教上更毫无优势──这意味着,大部落领袖不见得待见他这样的区区一名上校,更会遭到曾在宗教上很有作为利比亚王室鄙视。 政变上台后,卡扎菲曾搞过“绿色文化大革命”、创立过“伊斯兰社会主义”,但既没有为自己在宗教上加多少分,也没能打破部落的影响。唯一的方法,就剩下党同伐异了:拉拢尽量多的支持者,边缘化反对自己的新旧势力。于是,在卡扎菲治下,利比亚部落矛盾的“东西边缘”也愈趋明显 1980年,利比亚东部杜布鲁克曾爆发反卡扎菲起义,令卡扎菲进一步集中资源发展西部,变相令东部长期贫穷,矛盾愈加激化。 贫困的东部历来是“反卡大本营”,西部长期处于卡扎菲控制之下 利比亚王国时期,如今的“反动派大本营”班加西是与的黎波里地位相当的“第二首都”。当时,纳赛尔正在埃及发动轰轰烈烈的阿拉伯民族主义革命,得到西方支持的利比亚国王伊迪里斯(Idris)害怕“殃及池鱼”,于是在靠近埃及的东部重镇班加西设置了王室的“据点”。亲王室的势力由此在利比亚东部生根发芽,他们敌视推翻王室的卡扎菲。 如前面提到,出身下层、又没有历史作为的卡扎菲,不得不巩固自己势力。通过拉拢各部落(尤其是下层民众),他成功在以的黎波里为中心的西部,吸引了主要由大部落的底层、沙漠南方的黑人部落组成的支持者。1969年政变后,卡扎菲大力推进中央集权、废除旧有行政区域、将两个首都变成单一首都以巩固自己对西部的绝对控制。然而,反对他的不仅有残留在东部的王室势力,反对者的队伍其实逐渐在壮大。 在对政权的此起彼伏冲击下,1990年代利比亚外交一度变得相当温和,也是出于摆不平国内危机的无奈。 东部部落:频繁挑战卡扎菲政权未果,组合松散“一击即破” 卡扎菲在位40多年间,利比亚国内发生过多次骚乱,好几次爆发自东部。从力量对比上看,东部部落是“反卡”的大头。1993年,出于对空军资源过分倾斜卡扎菲部落的不满,人口最多的部落Warfalla公然在军中发动政变,利比亚第二大部落(Magariha)其后也被怀疑支持政变。 本次利比亚抗议爆发后,最先表态的亦是Warfalla部落的领袖,他公开宣布“卡扎菲已不再是兄弟”,另一个东部部落(Zuwayya)的族长,更威胁中断输出区内石油来声援革命。但这样的表态是闪烁不定的。在Warfalla部落内部,不少人正在不断提醒自己的领袖,1993年那次不成功的暴动后,卡扎菲杀了他们的8名军官。加入力量出现明显有利于卡扎菲的变化,这些本来并无太多交集的部落组成的“联盟”很可能就不攻自破。 宗教势力:塞努西教派有相当于1/3人口的信徒,但有心无力 正如老王室成员依然被不少利比亚人敬重一样,作为“前朝”信仰的依托,赛努西教派在利比亚还保有一定号召力。它们在东部也有大量据点,可是卡扎菲上台后则想方设法根除赛努西思想的影响。在利比亚,约有1/3依然是塞努西教派的名义上的信徒。可是,在地广人稀的利比亚,凭借一点向心力根本不足以形成强大的反对力量。 据英国媒体报道,在班加西的大部分宗教人士都希望得到西方的帮助,可现在他们却无比纠结。一名加入到班加西作战的老兵对记者说,“如果美国佬过来,我们会立马停下打击卡扎菲而转向他们”。这正是这些宗教界反对派的担忧所在,一些信徒要求,对那些进入到利比亚的外国人(尽管他们是来打掉独裁者卡扎菲)也不要手软。 伊斯兰极端主义者:在卡扎菲“胡萝卜加大棒”政策下“被复员” 利比亚历来不缺伊斯兰主义者(jihadist,也称“圣战战士”)。以东部山区为据点的激进极端伊斯兰组织“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”(LIFG),在“反卡”上也是不遗余力。据美国西点军校2008年统计,在伊拉克,1/5的极端主义者来自利比亚东部地区。 如今,在一个小型反派根据地、班加西东北方的Darna,当地反对派领袖Sufian bin Qumu曾经是本"拉登的司机。然而,早就引起卡扎菲注意的“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”或其他极端主义团体,已经很难成为卡扎菲的真正威胁。卡扎菲很早就注意到他们,并从沙特(同样是极端分子一大输出国)那取到了经,利用“胡萝卜加大棒”的双重手段将他们镇压下去。 旧王室势力:暂时充当“反卡旗帜”,重新掌权无望 年初爆发抗议以来,利比亚王国时期的国旗一度出现在班加西、成为反对派旗帜,但如果观察足够细心,就能发现这些小旗帜不久又被平民收回去了。王室力量只是一个反抗卡扎菲的象征,却不是核心力量。实际上,今天不少加入反对卡扎菲的东部部落,曾经也受益于王室的推翻,如果王室真得以复辟,他们将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。 班加西不是民主派大本营,而是“杂牌军”组成的反对派重镇 在班加西,每到祈祷的时间,当地法院(反对派临时总部)便出现“奇怪的一幕”──坐在前排的几百名世俗年轻人边播放阿拉伯流行音乐边大声喊“解放利比亚!”,而在他们身后几排,人数更为众多的、黑压压的人却低头振振有词地祷告。这就是被外界定义为“反对派大本营”的班加西的现状。 利比亚的“反卡阵线”组成历来很杂。这一次,以上提到的所有力量都掺和在这一次利比亚危机之中。在班加西已经更广阔的东部“反对派前线”,有部落领袖、王室后人、民主化支持者和宗教代表;在临时组建的“班加西全国委员会”,出现了来自卡扎菲政权的变节军政官员(如前司法部长、内政部长、秘密警察头头等);走在班加西大街小巷上宣传的,有从商人、律师“改行”而成的世俗民主派人士;而在这些人的大后方,还有对谁都不满意的最极端的伊斯兰主义者。 “只有我,卡扎菲,才能让国家统一” 假如所有反对派一早组成“统一战线”,卡扎菲政权不可能维持至今。但几十年的恩恩怨怨,加上卡扎菲政权的从中作梗,利比亚的反对派始终难以整合。一个多月前,卡扎菲的儿子曾警告“利比亚可能爆发内战”。这并不完全是胡言。反对派的阶段性胜利,更多得益于国内外声势、对手的溃败和“收编”中立部落。正如一些观察家所指出,“民主化”只是利比亚危机爆发的一个口号,失业是其“催化剂”,而国内长期存在的深层矛盾,才是一切的源头。即使在最坚定反对卡扎菲的东部,也很难推举出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“共同领袖”,无怪卡扎菲振振有词地宣称:“只有我才能让国家统一”。问题是,这样的统一有何意义? 注:专题部分内容参考香港教育学院文理学院沈旭辉副教授、旅加专栏作者陶短房文章,《阿拉伯通史(下卷)》(纳忠着,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) 国际社会主流希望,利比亚危机的最终结局,是卡扎菲政权的倒台。但从目前看来,发生在利比亚的一切都更像是一场沉寂已久的内战,而不是民主化进程的一个阶段。利比亚的问题,很可能只有利比亚人自己才能解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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