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FT中文网/俗话说,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5月1日,在伊斯兰堡郊外的一个院落中,世界头号恐怖分子本・拉登被美国特种部队击毙。对于9・11事件的几千名无辜死难者来说,报复虽然来得不及时,但终究还是来了。无论如何,残忍杀害无辜平民的凶手没有权利平静地死去,正义在此刻得到了维护,值得喝彩。 从现实的角度看,美国显然还未赢得反恐战争,但本次行动的价值不容低估。 在2001年震惊世界的恐怖袭击之后,美军一直在阿富汗这个“帝国坟场”里与塔利班战斗,却始终无法消灭对手。久战不胜的局面磨掉了美军的锐气,也用光了美国在外交游戏中的行动点数,中东多国的乱局、亚丁湾的海盗,无不与之有关。 然而,非常尴尬的是,这场美国历史上历时最长的战争,可以说是因赌气而爆发的。阿富汗山沟里的塔利班从来没有袭击过美国,甚至在第一时间明确谴责了9・11事件,然而山民的规矩却不允许他们交出作为贵宾前来的本・拉登,而刚遭遇国耻的美国一分钟也不能等,战争就爆发了。 在十年的阿富汗战争中,美军凭借技术和资源的绝对优势主宰了所有战场,但坚韧而狡猾的塔利班却控制着战场之外看似平静的地方。通过广泛的游击战,塔利班使美军和阿富汗政府难以在基层扎根,卡尔扎伊总统只能做事实上的“喀布尔市长”,小布什总统设想的对整个社会的改革几乎没有取得一点进展。 这种缺乏改革的社会结构,反而为塔利班提供了最好的根据地,反恐战争陷入了死循环。而当美军考虑收缩甚至放弃的时候,本・拉登却不断发表录像和录音,暗示自己还在阿富汗,让同样重视荣誉的美国人难以随意撤军,只能以最不能发挥自身优势的方式继续打。 现在真相已经水落石出,本?拉登早已逃到了巴基斯坦,十年战争里美军在阿富汗的一切努力,对抓他都没有大的意义。 从这个角度上说,确实可将9・11看作一场本・拉登策划的大阴谋。他先是选好了这块“帝国坟场”,然后用残忍的手段激怒美国人,让他们到这里来流血,从而把争斗从机场的安检通道扩展到了战场上。 现在本・拉登已死,美国人则面临对反恐战争的反思:塔利班到底算不算国际恐怖分子?反恐战争之前肯定不算,只能算作国际恐怖主义同情者。但在十年战争里,塔利班不断与“基地”组织和各国极端势力融合,其“恐怖”特征越来越明显,与美国的仇恨也增长到了极限。如果美国人完全撤走,塔利班很可能重新占领全国,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全面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。如果真有了那样一天,美军虽然仍能舒舒服服地发射导弹惩罚塔利班,但这未必能保障美国的安全。 退一步说,即使塔利班放弃恐怖主义,战争的代价仍将是沉重的。塔利班不是晚清开眼看世界时“中体西用”的中国文人,他们奉行的原教旨主义包含了完整的价值观、严肃的生活方式和详细的法律体系,不需要也无法接纳任何外界的人文思想。他们奉行的教义没有建立世界的物理模型,反而不容易受到现代科学思想的冲击,文艺复兴不会自发出现,因此这种文化几乎是世界上最稳定的。在这种超稳定的文化背景下,一个地区只要被塔利班控制的时间稍长,就很难回归世俗,其扩张也因此带上了文明冲突的色彩。 从文明冲突的角度看,塔利班的成就是惊人的:阿富汗80%的地区在十年战争之后仍然保持着原教旨主义的生活方式,美国人对此也无可奈何。这场冲突已经越过国境,烧到了巴基斯坦,该国四分之一的国土成了不实行宪法的“原教旨主义特区”,其中包括原教旨主义者刚刚用武力占领的、距伊斯兰堡只有110公里的斯瓦特河谷(swat valley)。 美军之所以能在伊斯兰堡郊区击毙拉登,就是因为巴基斯坦政府早已默许美军在那里随意行动,以抵挡随时可能从“特区”杀来的“圣战者”。即便如此,与原教旨主义者有杀妻之仇的巴总统扎尔达里仍公开表示,此次行动是美军的独立行动,他不应该承担任何责任。原教旨主义在巴基斯坦的影响力可见一斑。 这片横跨两国的“特区”今后将继续是美国的大麻烦。本・拉登虽然已经死了,但他的模式却留了下来:先送点礼物成为塔利班的朋友,再袭击美国,最后宣布自己正在兴都库什山的某个角落里,等待美军来抓。即使塔利班重新执掌阿富汗的政府,即使他们允许美军在国内随便抓人,阿富汗仍还会有极为复杂的部族势力,在那里的任何行动都有可能增加美国的敌人。 目前为止,美国对付原教旨主义的最成功经验来自埃及:全力扶植一个亲美的强大军政府,禁止基于宗教的政党参政,以高压推动世俗化进程。然而不幸的是,埃及的军政府在今年1月的抗议中,失去了美国持续几十年的支持,并迅速倒台,那被奥巴马称为一个“历史性的时刻”。 奥巴马对埃及抗议者的谦卑态度反映出的是一种担心:已相当世俗化的埃及不太可能退到原教旨主义,但那里也有阿富汗所没有的其他政治生态。 作为阿拉伯世界的文化中心,埃及的世俗知识分子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和行动力,在埃及革命中风头正盛的“穆斯林兄弟会”就是由知识分子建立的,这个组织强调的使命不是“净化”而是“复兴”:通过建设社会保障体系来争取民心,和平夺权,最终建立一个民粹主义的阿拉伯联合国家。本?拉登和“基地”组织二号人物扎瓦赫里都曾是穆兄会成员,但因对其相对温和的运作方式感到失望而退出,搞起了崇尚暴力的“基地”组织。 平心而论,放弃暴力确实让穆兄会失去了一些机会。这个组织成立80多年,在各国支部达50多个,但全面夺权只有一次,即其分支哈马斯在2006年巴勒斯坦选举中的胜利。 不过值得指出的是,巴勒斯坦是第一个举行了真正公正选举的阿拉伯国家,而埃及可望于今年9月成为第二个。穆巴拉克时代,穆兄会也曾参加选举,得到了20%的议会席位,但随即就被以非常手段赶出议会,乃至被会员扎瓦赫里嘲笑。但如果9月的大选是公正的,穆兄会有望拿到过半的议会席位,掌握埃及政权,实现80多年来的夙愿。 在外部世界看来,搞慈善的知识分子组成的穆兄会,无疑要比军阀出身的塔利班可亲得多,但从源流上看,塔利班毕竟只是本・拉登阴谋中使用的棋子,穆兄会才是他的“娘家”。尽管穆兄会一贯反对本・拉登和“基地”,但本・拉登死讯传出后,穆兄会仍然反潮流地谴责了美国的行动,可见他们之间并非没有香火之情。即使穆兄会不这样表态,美国对它肯定也不会掉以轻心──毕竟霍梅尼到德黑兰执政之前也是绝对主张非暴力的。 不过总的来说,本・拉登之死对穆兄会来说不是坏事,此事毕竟切断了穆兄会与恐怖分子之间的尴尬联系,使其在选举中获胜的几率又增加了一些,而只要穆兄会在埃及上台,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。 总而言之,本・拉登的死对恐怖分子确实是个重大的打击,但恐怖主义是中东转型过程中难以避免的现象,不会随着某个人的死而消失。美国人得到了正义,但未来十年未必会比过去的十年更安全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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